第7章 相遇

那時已是秋深,在溪邊垂釣很是有幾分冷意。

岸邊的烏桕樹結出了小一樣的果子,成了少年王恆和他的小夥伴王才的玩具。他們互相投擲著玩,作為抵禦寒風的遊戲,還是很有效的。

小夥伴們在此間釣魚嘻戲已經有許多時日了,所不同的,是這兩日溪邊多了個年輕人,約二十來歲的模樣,身材挺拔,皮膚很白,服色略顯陳舊,卻又有一種別樣的氣度。

年輕人應該是在觀察他們,這天兩個小夥伴在落日西沉前釣到好幾尾胖頭魚,放在木桶裡竟然有些沉重。

年輕人踱步走過來,道:“你們是南直隸太倉王氏的後人吧?”

年輕人的口音很奇怪,但確乎是吳語,少年能夠聽得懂。

“太倉王七,蘭溪縣衙的王典史正是家父。”王恆作了個揖。

年輕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道:“我說與你一個秘密,雖然驚世駭俗了點,最好你能相信。”

“蘭溪鉅商汪氏,坐擁鹽船上千,財富不計其數,這樣龐大的商業帝國明年就會土崩瓦解,他們的鹽船化為灰燼,知縣一干人都會牽連進去,你的父親雖然不至於丟了性命,也免不了充軍流放,你們全家凍餓死在流放途中,都是極有可能的,而且從此你們兄弟就不能從科舉出身了。”

小夥伴們有些不知所措,那年輕人拍拍他們的肩膀,道:“還來得及,讓你從這個悲慘的命運中掙脫出來,明日還是這個時辰,我在此等你。”

這位年輕人,就是蘭溪書院的魏先生,南直隸太倉州舉人魏黎。

據魏先生說,他由於神秘莫測的機緣,流落到這裡,無意中發現他們是鄉黨,不免心生親近,而他天生具有一些預測歷史走向的能力。

魏先生寄居在同仁塔院,賃了僧院一個小院子,木扶疏頗有野趣,和尚待他極好,還給他包飯,只是僧院的伙食未免寡淡了些。

“桂豬油紅糕,大愛大愛。”魏先生意態溫雅,瀟灑地轉身把院門關上。

王才樂道:“先生這是怕和尚來偷吃嗎。”

魏先生道:“小才真是冰雪聰明,待會兒桂糕的香味飄了過去,悟法大和尚心猿意馬的,一準跑來,隔著籬笆,口稱罪過罪過,若是我同他客氣客氣,贈他幾塊,倒累得大和尚天人交戰。”

王恆撲哧笑道:“先生就是這般促狹。”

魏先生翹起二郎腿,道:“年糕還罷了,糯米物事,有一樣好幾年吃不到,倒叫人好生惆悵。”

王才道:“我們家太太,最愛搗鼓這些,先生你但說無妨,必能成的。”

魏先生道:“左不過是咱們鄉下的土物,紫蘇餡兒的糯米飯糰,他們浙江人不時興吃。”

王恆道:“我當是甚麼稀罕物,這個容易,從前我們鄉居時候也常吃的。只是眼下有樁棘手的事,還要請先生給謀劃謀劃。”

遂把王典史審理的何秀才失蹤案從頭到尾說了一遍,道:“我父親原是無用之人,卻也不曾禍害過百姓,別人做官金山銀山地搬回鄉里,我家祖傳的良田賣得不剩什麼了。先前仗著茂林公的勢,在縣裡還有立足之地,眼下何秀才案破不了,何家勢大,劉縣尊逼索得厲害,我父親怕是保不住差事。自打先生預言有那等禍事,按我說回鄉種地自也不錯,只是先前大伯給我父親謀事,本家多少叔伯看著眼紅,如今辦不好差事叫人灰溜溜地趕回去,以後如何做人,必要過得此節我來勸他辭官不做才保得幾分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