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猿菌 作品
1025.陷落夢境
雖說沒有一個護衛,但位於斯庫拉迪奧家族根據地最深處的這個房間,卻是一座魔術的【要塞】。
玄孫的護衛們中有一個是魔術師,如果沒有他帶路,其他人根本無法認知到通向這個房間的走廊。在人員眾多的斯庫拉迪奧家族中,精挑細選的魔術師們用盡渾身解數才製作出了這個巨大的複合魔術工房──這正是斯庫拉迪奧家族的本宅。
35層的強大結界與隱藏在內部的數個防禦結構和無數的惡靈。
因為從前,有魔術師的工房,被連建築物一起爆破了的例子,所以無論是從高空飛來的襲擊,還是來自地下的破壞都能應對的系統都被建立起來。如果要再此基礎上再加強魔術防禦的話,就只能模仿魔術師的總部時鐘塔和彷徨海,或者是非常接近根源的強大的魔術師用一生積累而成的迷宮或者魔界了。
而處於最堅固的結界中心,別說殺氣了,這裡連蟲子的氣息也沒有。
這裡除了自己的性命以外,沒有其他的威脅了──
加爾瓦羅索慢慢地打開自己的呼吸器,凝視著虛空開口說道:
“…你在的吧?宣告終結的黑暗。”
虛空沒有給出回答。
但是,儘管如此,加爾瓦羅索還是像自言自語一樣繼續說著。
“…啊,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很多年前我就已經知道了…”
如果沒有呼吸器,呼吸也應該會很痛苦,但儘管如此,他仍然道出了自己一直以來想說的話。
“在拍賣中拿到的,傾盡我的私人財產才得以移植的這個魔眼…也不知道是相性不合還是太好了....不斷重複……重複…卻只能映照出一個未來。”
可見他的左右眼睛顏色稍稍有些不同,他露出自嘲般的笑容繼續向虛空搭話道:
“就是今天,我死去那天的場景…”
然而,虛空依舊什麼也沒有回答。
但是,彷彿確認了對方肯定是在【聽著】的狀態下,加爾瓦羅索反而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今天就是那一天……我知道的……從奧莉維亞纏著我要那個狐狸布偶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移植到加爾瓦羅索身上的【魔眼】。
在某次列車拍賣會中移植來的這一魔眼,確實讓加爾瓦羅索看到了未來。
現在自己所在的位置的未來。
把狐狸布偶送給玄孫女後,被【黑暗】遮住眼睛的場面。
“簡單地來說。一族裡最小的女孩……奧莉維亞,只要不給她玩偶就行了,這樣也許就可以改變命運。我也曾經這樣考慮過…這就是所謂的年紀大嗎……與其看見奧莉維亞那副要哭出來的表情,還不如坦率地死去……會好更一點呢。”筆趣閣
在理應沒有人的空間裡,與寂靜交談的加爾瓦羅索。
再也看不出這是那個曾經讓對立組織陷入恐怖深淵的冷淡首領,只是作為一個即將死去的老人,不斷地將自己的話傳達給看不見的東西。
“這是個笑話吧,迄今為止毀滅了多少個組織,殺了多少的人,才終於爬上來的我…。啊,給我帶來死亡的黑暗吧…如果你真的在的話,請聽我…還不能在這裡結束…不,我還不能死。”
也許是因為取下了呼吸器,氧氣漸漸變淡了,所以臉色也變得蒼白了。
但是,儘管如此,還是有必須要說完的事,他一邊向虛空伸出手一邊組織著話語。
“對於希望延長我壽命的魔術師們來說…現在就算我已經不是我也沒關係了……雖然巴茲迪洛特反對…但其他的魔術師……殺死這個國家的領導者們的靈魂…將他們的人格……覆蓋。將這個國家…變成魔術師的樂土這種……愚蠢的事……給我住手…讓我…結束吧…我只是…魔法…只是想使用魔術而已…”
從中途開始就變成了隻言片語,再也無法組成通順的語言。
但是,那是他用盡最後力氣,打算留在這個世界上,如同詛咒一般的話語。
“啊,啊,我一見鍾情的女人,我的妻子,也是魔術師…魔術迴路也沒有幾條和外行一樣的…被時鐘塔的傢伙,殺死了…。魔術啊……。魔法…。我一直憧憬著……像小孩子一樣…我也想…像她一樣想使用魔術…想和妻子在……同樣的世界……看…同樣的景色…為了這個我將組織力量握在手中.....啊啊啊啊啊啊!”
就像是要贖罪一般,斷斷續續地講述著自己的過去。
隨著語言的羅列,眼神也隨之產生了情感的動搖。
然後,在那顆心終於要被死亡的恐怖所折斷的瞬間——
從虛空伸出的黑暗,溫柔地掩蓋了那雙眼睛。
【它】確實存在。
雖說不是什麼至高的存在,但在這種等級的防禦措施的保護下,還是悄無聲息地進入到巨大魔術工房中心的死亡使者。
“不要害怕。”
一個神秘的聲音,在整個房間裡迴響,但好像只有加爾瓦羅索才能聽到。雖然只是簡單的話語,但也正因為如此,在陷入混亂的情感中迅速地產生了共鳴。
“…啊,可以嗎?像我這樣的男人?”
從什麼都看不到的【魔眼】中流出眼淚的男人說道、而黑暗只是,用慈愛的黑暗將男人的生命包裹進去。
“裁決之理非你非我,把一切都交給夜晚吧。”
不知何時變成人形的黑暗,把手放在男人的頭上,發出淡淡的聲響。
“在輕微睡眠的另一邊,安穩地醒來吧”
之後,不知何時黑暗已經從房間裡消失了,之後,只剩下一個以一副安心的表情閉上眼睛,不再需要呼吸了的老人。
因為憧憬魔術。
因為這樣孩子氣的理由,堅持走在魔術社會和美國的陰影裡的男人,對他來說,這也許是一個過分平靜的結局。
············
現在斯諾菲爾德肉食加工廠
因為裝備了巨大機械的英靈與阿爾喀德斯之間的戰鬥,肉食工廠已經處於毀壞的狀態。
但是,現在正在弗朗索瓦·普雷拉蒂的寶具掩護下進行復原。
在這個扭曲狀態下的空間中,身為阿爾喀德斯的maser的魔術師巴茲迪洛特·科蒂利奧正在收集【未被破壞的要素】,在肉食工廠裡再建簡單的工房。
遠遠地看著放置在那裡的魔術的通訊機與某處取得聯繫的巴茲迪洛特的身姿,作為部下的斯庫拉迪奧家族的魔術師們互相小聲交流著。
“喂…巴茲迪洛特先生,都是什麼時候睡覺的?”
“你不知道嗎?那個人很特別的。一天睡幾秒的話好像可以正常活動。”
“……真的假的?那.....用魔術堅持幾天的話,還是能理解的。”
“不只是這樣,連吃飯也是最低限度的。有傳言說,曾經為了追殺在雪山深處建設工房的敵對魔術使,連續30天不吃不喝,最後終於將之逼入絕境。”
小聲說著這些的魔術師們,用驚恐地眼神看向正在作業中的上司。
“和那個人是一邊的真是太好了…面對如此可怕的英靈,一步也不退縮。”
“是啊,雖然不知道其他人到底是怎樣的魔術師,但是根本沒法想象他會輸。”
他們雖然是魔術師,但在家族中的地位也不是很高。但是,與這些人不同的,一個沉著的中年男子的聲音在寂靜的工廠裡迴響。
“不……巴茲迪洛特並不是無敵的,他本人也未曾隱瞞,也受到過不少挫折。”
這個男人,正是在巴茲迪洛特的手下待的時間最長的人。
他是作為被被敵對魔術師調包了的部下的補充而來的,在斯庫拉迪奧家族當中也是位居上位的魔術師——儘管如此,與巴茲迪洛特相比還是處於相形見拙的位置。
這位老練的魔術師,向家族的年輕人講述起了巴茲迪洛特當年的事情。
“他曾經被教會的代行者打到瀕死,被自由魔術師獅子劫先下手為強、被戴家族的瑪格羅打爛了半邊肺葉、曾被僧侶戴格蘭燒掉了大半的魔術迴路。還曾經和馬維爾商會一個叫做伍的傢伙,鬥了個兩敗俱傷。本來,在來到我們家族之前,他和修本海姆修道院這個在時鐘塔也很有名的組織為敵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
“是、是這樣嗎?”
“那個人真正恐怖的地方在於,他從不曾屈服過。不管內臟腐爛,還是被威脅要在眼前將他的戀人的脖子扭斷,他連眉毛都不動一下。而威脅他要扭斷戀人脖子的那個傢伙…還打算趁著巴茲迪洛特動搖的時候,施展魔術,這下他可猜錯了。”
對著一邊點著煙一邊淡淡地說著的魔術師,周圍的部下們屏住呼吸,出聲問道:
“…那個魔術師最後怎麼樣了?”
“還是一樣的,和他的同夥一起,被扔到那個機器裡,變成魔力結晶了。嘛,只不過他比起其他人哭得更慘就是了。”
在男人的視線前方正是由魔術師阿特拉姆·加里阿斯塔開發的將人的生命力變化為魔力結晶的巨大機器。因為在前幾天與巨大的英靈的戰鬥中破損了,所以現在正處於不能運轉的狀態。
雖說如此,但是在聖盃戰爭期間,為了讓阿爾喀德斯發揮全部力量,有著充分的結晶儲備,所以沒有問題。
“嘛,那個人將自己的生命和家人全都獻給了加爾瓦羅索·斯庫拉迪奧老爺…那個人會哭會叫喊什麼的,我從……”
淡淡地講述著這一切的男人—突然,停了下來。因為在工坊裡進行通信作業的巴茲迪洛特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自己的座位,走向了肉類工廠後面的倉庫。
“巴茲迪洛特先生…出什麼事了嗎?”
不知道他去倉庫要做什麼,沒有得到指示的部下只能這樣等著。
於是,在一會之後—
巴茲迪洛特從大打開的倉庫門中現身。然後,看到他的身姿,部下的魔術師們瞪大了眼睛。因為他右手拿著一個樂器。
當然,如果只是普通的樂器的話,就不會那麼吃驚了。不,即使那是用人皮製成的琴絃,他們應該也不會感到驚訝吧。
問題是,那個樂器的種類。
巴茲迪洛特抓住的是比他的身體還要巨大的鋼琴。
“……”
無法理解,魔術師們之間沉默不語。
──?
──啊,不…鋼琴…誒?
乍一看,那黑色的塊狀看上去像是在被拖著走似的,但確實他只用一隻手的腕力就將鋼琴從地板上抬起。不知道是用強化魔術還是支配系的魔術加強自己身體的結果
與巴茲迪洛特的體格所不相稱的遠超人體極限的力量,和【搬運鋼琴】這一奇妙的舉動,讓魔術師們更加摸不清頭腦。
他繼續往前走,向著工廠的冷庫走去。
“巴、巴斯迪洛先生!?怎麼了!?那個,鋼琴?”
不知道為什麼要把鋼琴放到冷庫裡。
確實,大家知道巴茲迪洛特有一個特長就是鋼琴,但是為什麼要把鋼琴放到冷庫裡,就沒人知道了。而且把鋼琴放到冷庫,這是會明顯縮短鋼琴壽命的行為。如果被調音師和鋼琴家看見的話,肯定會暈倒的。
…諸如此類的事情,讓魔術師們更加地混亂了。
正在想著那是不是假裝成鋼琴形狀的魔術禮裝時,巴茲迪洛特面無表情地開口了。
“mr.斯庫拉迪奧,加爾瓦羅索首領去世了。”
這次,魔術師們的腦袋變成了一片空白。巴茲迪洛特將思考跟不上的魔術師們拋在一邊,打開冷庫的門,消失在由解體的牛肉組成的樹林一樣的空間裡。
門被關上後,冷庫陷入一片黑暗
在它的中央,擺放著漆黑的鋼琴,就如同由紅肉與脂肪所組成的紅白世界,被異物“黑”所侵蝕。
如同藝術作品一樣,令人毛骨悚然的,和網球場一樣大的冷庫。
在其中央,無表情地將手指放在鍵盤上,一動不動的巴茲迪洛特。
臉周圍沒有吐出呼吸的白氣,甚至連呼吸也停止一樣。沉默與寂靜交融,冰凍的空氣更加銳利,刺入了魔術師的肌膚。
時間彷彿被凍住一樣的靜止,實際上只過了一分鐘之後──
巴茲迪洛特依舊沒有呼吸,但手指卻開始輕滑。
“喂,首領死了,怎麼回事”
“等等。”
不安地在外面等待的每一個人,有人做出了安靜的手勢,開始認真傾聽。
這時——
冷庫的門裡傳來了輕柔的鋼琴旋律美麗而虛幻的旋律讓這些困惑的男人們的心如水般平靜下來。
“…安魂曲,《落淚之日》…嗎?”
老男人小聲念道。
沃爾夫岡·阿瑪多伊斯·莫扎特。偉大的作曲家在晚年親自作曲,死後以徒弟繼承的形式完成的宏大的【鎮魂歌】。
其中一篇【安魂彌撒】的旋律。
被充滿悲傷卻充滿慈愛的鋼琴聲所囚禁的人們,第一時間接受了巴茲迪羅特所說的“加爾瓦羅索·斯庫拉迪奧死了”的意義。
但也不得不接受。
“巴茲迪羅特先生…為了首領”
底層的一名成員淚流滿面地聽著從冷藏室裡流露出來的演奏。
之前也聽說過加爾瓦羅索命不久矣,所以他可能是為了無論在什麼時候聽到這個噩耗都能夠彈奏鎮魂曲,才把鋼琴帶到了斯諾菲爾德的吧。
男人們對這種覺悟和麵不變色地進行弔唁的巴茲迪洛特表示敬意,並將這場演奏銘記於心。
也許被別的人看見了的話,還是會被吐槽說【不,鋼琴真的能隨身帶著嗎?】但巴茲迪洛特的部下,現在並沒有這個心情。
他們再一次認識到自己的上司巴茲迪洛特是個如何規格外的男人。
──但是。
──為什麼,要特意在冷庫裡演奏呢?
當這樣的疑問再次浮現在腦海中的時候,演奏也迎來了終結。
經過一段時間的沉默後,冷庫的大門打開了。
“巴茲迪羅特先生!”
幾個人跑到跟前,打算向他打聽一下詳細的情況“首領過世,究竟是什麼時候…”但是說到這,話語就停止了。
不僅是語言。男人們的時間都凍結了一般,什麼都說不出來。
看來,現在不是能夠和巴茲迪羅特搭話的時候。他的臉就像往常一樣毫無表情充滿機械般的殺意。在他身後——巨大的冷庫裡,已經變成了紅黑色的地獄。
紅與黑。
冷庫的內部是由這兩種顏色所支配的。應該被吊著的數十頭份的牛肉塊,全部從鉤子被打飛了。
有的肉塊被打到牆壁上變成了紅色的肉泥,有的肉塊連骨頭一起被打碎散落在地板上。肉片和血撒的到處都是,如果換個地方的話,這些肉片肯定都會燒焦碳化了吧。
而在這肉與肉之間蠢動著像紅黑色的泥一樣的東西,看起來好像不是把被破壞的肉塊作為食材,而是作為【牛的屍體】來捕食。
“呃。”
一個部下癱倒在地。
他們也是低級的魔術師或魔術使。如果只是觀看的話,是不會覺得可怕的。但是,就像是小孩子鬧脾氣,任憑力量和殺意和敵意混雜在一起似的魔力,從房間裡洩露出來,被這樣的魔力擊中,不由得發出了悲鳴。
他們,只是純粹的恐懼。
恐懼著自己的上司,巴茲迪羅特這個男人。演奏著如此美麗的旋律,卻發生了造成這場慘禍的魔力暴走,並且,在房間裡結束了這一切,可見其理性的異常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