糰子來襲 作品

第178章 番外:if線

 “給我娘說一聲,我去錦州了。”

 少年打斷她的話。

 長玉愣在當場:“錦州在打仗啊……”

 少年衝她笑笑,揚了揚手中銀戟:“正是在打仗,我才要去。”

 他微偏了下頭,藉著車廂裡不甚明亮的一盞琉璃燈,認真看了看她,說了句:“走了。”

 隨即一掣韁繩,提著長戟消失在了夜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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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玉回到京城,再收到謝徵的信件已是三月之後。

 他在信中說,錦州戰事順利,只是此番北厥攻勢甚猛,他們消停了近十載,這場戰事勢必會僵持許久。

 又說在軍中遇到一個擅做角弓的弓箭,讓工匠給她做了一把小弓,估計等入秋就能託人給她送到京中。

 寒來暑往,長玉放北地來信的木匣子裡,不自覺都積攢了厚厚一摞信紙。

 那把精緻的紅木小弓她收到了,但從第二年開始,她收到的書信便越來越少了,很多時候關於謝徵的一些消息,都是從謝夫人口中聽到的。

 比如他又立了什麼戰功,斬殺了哪員北厥大將,險些生擒了某位王子……

 年華如水東逝去,少年人間的距離也在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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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玉十歲這年,因今聖賢明,重文武之道,也提倡女學,在國子監開設了女子課舍。

 為了起到表率作用,皇帝讓一眾皇子公主都去了國子監唸書,底下的文臣武將們自然不能讓天子下不得臺來,紛紛把自家適齡的女兒也送去了國子監。

 謝夫人得知長玉要去國子監唸書了,倒是很替她高興,她自己沒女兒,長玉又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待長玉就跟待自己女兒似的。

 同孟麗華提起這事時,不住地誇讚:“這任國子監祭酒,可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乃公孫老先生,據聞陛下幾番派欽差重臣前去請他出山,都被婉拒了,後來陛下南巡時,又親去河間公孫家拜訪,這才說動了公孫老先生。”

 “河間公孫家,那是何等底蘊?世間絕跡的孤本,都能在他家的藏書樓找出拓本來。陛下肯納此等賢才,是大胤之福啊!”

 長玉就這麼在國子監唸了幾年書,因為她騎射課藝總是得甲等,弓都拉不開的齊姝和一眾貴女總是可憐巴巴地向她求助。

 幾年下來,所有的京城貴女都把她當做了閨中好友,但凡有詩會什麼的,也不忘給她下帖子。

 長玉唸了數載書,還是一作詩就頭疼,大多數時候都是能推就推。

 這天她無一例外地正要推掉晉文侯府上的賞花帖,奈何齊姝也要去,說在宴會上沒個相熟的貴女,讓長玉去給她做個伴兒。

 孟麗華得知女兒願意去了,倒是很高興,逗弄著小女兒道:“也好,等一開年,你就要及笄了,是時候相看人家了。”

 長玉戳著幼妹粉嘟嘟的臉頰,只說:“還早呢,娘!”

 孟麗華看著一大一小兩個女兒笑:“不早了,從前你也就寧娘這麼大,天天闖禍,讓小侯爺跟在你屁股後面幫忙收拾,一轉眼,你都成大姑娘了。”

 有長玉在哄著長寧玩,孟麗華便起身整理起籠箱裡的衣物:“你們爹爹前些日子來信,說此戰又是大捷,北境戰事基本是穩了,小侯爺的名號這些年裡也響徹朝野,此番要代你謝伯伯上京受封呢。”

 長玉跟幼妹玩翻花繩的動作微頓,心不在蔫地“嗯”了聲。

 長寧不滿地撅起嘴:“阿姐阿姐,你翻錯啦!”

 孟麗華瞧了便笑:“一會兒孃親陪寧娘翻,你阿姐今日要參加晉文侯府上的花會,讓你阿姐先去換身出門的衣裳。”

 長寧立馬眨巴眼:“寧娘可以去嗎?”

 孟麗華搖頭。

 長寧小臉一垮:“為什麼呀?”

 孟麗華半蹲下點了點她鼻尖:“等咱們寧娘再大點,就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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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晉文公府的花會,不出意外地熱鬧。

 才子佳人們行酒令吟詩作賦,好不雅興。

 齊姝似來宴會上找人的,沒找到,一直興致缺缺,最後乾脆和長玉一起躲角落裡看貴女們表演才藝去了。

 她年歲不大,卻和當今天子是同一輩人,連皇后見了她,都得喚一聲“公主”。

 府上的賓客沒人敢對她不敬。

 奈何晉文公夫人今日是存了十足做媒的心思,提議讓貴女們在木牌上寫下半闕詩詞,不留名諱,再由侍女們傳到男席那邊,由才子們擇取補作後闕詩詞。

 此計頗得貴女們贊同,畢竟只是傳個木牌,就算沒人補填自己的詩作也算不上丟人,還能通過作在木牌上的詩文,考量才子們的才學和書法。

 既是晉文公夫人提出的法子,齊姝便也不好不給這個臉。

 她也是個不擅做詩的,和長玉一同抓耳撓腮半天,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後勉強編了兩句詩出來。

 寫完交給晉文公府的侍女時,她故意一臉倨傲地道:“一會兒這些牌子收回來了,先拿與本公主找自己的。”

 侍女連聲應是。

 等侍女走遠了,齊姝才肩膀一垮,同長玉道:“一會兒咱們先拿,就算沒人回填詩詞,丟人也不會被發現。”

 等木牌被傳回來時,齊姝拿到了自己的,一掃之前的鬱悶,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長玉望著自己那勉強能過目的兩行字下邊清雅秀致的字跡,倒是皺了皺眉。

 齊姝探頭看了一眼,戲謔道:“我瞧著這字清雅端方,所做的詞也並非言之無物,想來填詞之人是個大才子,我覺著阿玉倒是可以見上一見。”

 長玉皺眉道:“還是不了,我就沒舞文弄墨那天賦……”

 齊姝又盯了那半闕詞兩眼,神色突然變得怪異起來:“我怎麼覺著,這字跡瞧著有點像李懷安那傢伙的?”

 長玉“啊”了一聲。

 齊姝拿過木牌細看後道:“錯不了,我經常借他的課業抄,就是他的!”

 齊姝再看長玉時,笑容裡不免帶了點揶揄:“阿玉你的字,在一眾貴女裡也很有辨識度呢!你說會不會是李懷安那悶葫蘆故意挑的你的牌子填的詞。”

 長玉無奈道:“估計是跟我們一樣,被逼無奈的,他在京中才子裡榜上有名,他若是不填詞,少不得會被人催促,填了別人又怕平生誤會,同你我二人相熟些,你的被人寫了,這才撿了我的寫。”

 這番話把齊姝唬住了,她點點頭說:“也有可能。”

 做完詩詞的後半程,便是貴女們這邊若是願意結識填自己詩文的才子,便差人拿著木牌去男客那邊詢問方才填詩詞之人,女客這邊知曉了男客的身份,衡量才貌家世後,願意結交,再由下人將女客的身份告知中意的那位男客。

 這一趟流程走下來,要是相互看對了眼,基本上一樁姻緣就成了。

 齊姝似已知曉了填她詩詞的人是誰,並未差人去問,沒坐一會兒,倒是有婢子前來同她耳語了什麼,齊姝眼底壓不住喜色,輕咳一聲同長玉道:“阿玉,我去見個人,你先獨自玩一會兒。”

 長玉點了頭。

 只是齊姝一走,少不得其他貴女過來同她打交道,最後長玉還被拽著去屏風那邊一道偷看京中有名的幾位才子去了。

 貴女們嘰嘰喳喳:“我聽聞參加此次宴會的,可不止京中才子,還有好幾位家世顯赫的王侯公子呢!”

 長玉對這些一概是左耳進右耳出,她尋了個空隙,溜去晉文公府上的海棠林裡躲清淨。

 晉文公是個雅緻人,平日裡就愛煮茶問道,府上的園子也修得別具匠心,海棠林裡曲水流觴,假山層疊,被風吹落的海棠花瓣飄進水中,又是一幅落花流水的畫卷。

 不遠處有個水榭,長玉越過美人靠折了一片荷葉,往臉上一蓋,直接躺美人靠上準備打盹兒。

 這會兒日頭正好,陽光曬在身上暖融融的,實在是惹人犯困。

 只是她才剛躺下,就有什麼東西打在了自己蓋在臉上的荷葉上。

 動靜很輕,彷彿只是被風吹落下的花苞或什麼種子。

 長玉沒理會,只伸手撓了撓臉,打算繼續睡,面上的荷葉卻又傳來被什麼打中的動靜。

 她只得擰眉爬坐起來,在涼亭裡私下看了一圈,都沒瞧見人。

 正困惑著,一個海棠花苞又朝她發頂扔了來。

 長玉一仰頭,這下看清來人了。

 水榭挨著一處高砌的石臺,只是石臺周圍種了不少名貴花木,瞧著鬱鬱蔥蔥的,在涼亭中輕易瞧不見石臺上邊的光景。

 扔她海棠花苞的少年一襲黑衣抱臂倚著海棠樹,衣襟上精緻的暗紋在太陽底下泛著輝光,腰間的蹀躞帶上墜著環佩珠玉之類的物件,映著日光晃得人睜不開眼。

 長玉抬手在眼前擋了一下。

 少年似乎笑了聲,容貌俊美異常,但依稀還能辨出從前的影子,神色一如記憶中懶散,沒聽見她叫人,半挑起嘴角,懶洋洋開口:“幾年不見,不認得人了?”

 長玉同他對視半晌,蹦出一個字:“哥。”

 這句話一出來,兩人又大眼瞪小眼地沉默了兩息,似乎都覺著不太順口,但好像又沒什麼比這更合適的稱呼。

 謝徵撥開花枝從高臺上跳了下來。

 長玉乾巴巴問了句:“你怎麼也在這裡?”

 謝徵瞥了一眼她放在美人靠邊上的木牌,皮笑肉不笑道:“聽說你來這宴會上替自個兒挑夫婿了,來給你把把關。”

 他是一路風塵僕僕從北地回來,見了謝夫人,說給她也帶了禮物,要拿與她,卻從謝夫人口中得知她來了晉文公府的花會,才藉著好友沈慎的帖子一道來的。

 長玉覺得他話裡好像帶了刺,但又想不通他帶刺的緣由,如實道:“也沒怎麼看……”

 見他盯著美人靠上的木牌,怕他瞧見自己那筆醜字和難以入眼的詩詞,又要挨訓,還做賊心虛似的把木牌往身後藏了藏。

 謝徵依舊在笑,只是笑裡彷彿藏了刀子。

 說不清心底是個什麼滋味,他千里迢迢從北地趕回來,還給她帶了一堆好吃的好玩的,在宴會上隔得遠遠地瞧著她似乎長高了不少,還覺著怪欣慰的。

 真正見到了她,她待自己卻全無了從前的親近,這個認知讓謝徵突然煩躁。

 眼下瞧著她偷藏花會上同人共作的詩詞,他甚至覺著有些窩火。

 只是在軍中摸爬滾打多年,他到底也學會了收斂自己的情緒,若無其事般對那長大了的姑娘說:“沒瞧上便走吧,我接你回去。”

 二人從水榭中並肩離去,一路上因著沒找到個合適的話題,便一直沉默著。

 到了轉角處,迎面碰上一斯文雋雅的雪青色儒袍男子,對方瞧見長玉,先是含笑一揖,視線轉向謝徵時,帶了幾許遲疑:“這位是……”

 長玉道:“我哥。”

 那青年似乎微鬆了一口氣,隨即有些緊張又靦腆地對著謝徵也規規矩矩一揖:“見過兄長。”

 謝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