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 作品

第四十一章 大概他想吃火鍋了

 南島重新上樓之後,便安靜地坐在那裡,膝頭按著桃花劍,靜靜地看著十一月的人間山嶺。

 看起來像是在想著一些東西一樣。

 但是事實上,南島什麼也沒有想。

 只是安靜地坐著,聽著風聲。

 有些答案自然是清楚的。

 哪怕神海之中捧劍坐於桃樹下的桃花什麼都沒有說。

 但有些東西,不是就不是,倘若不回答,那自然便是的。

 南島卻是突然想起了自己一開始的時候,第一次踏入天上鎮那處高崖的時候,看見的那塊石碑。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

 仙人撫我頂,結髮長生。

 草為螢當然也是知道許多東西的。

 比如缺了的那個字究竟是什麼。

 但是當那個青裳少年喝著酒,笑眯眯地站在你面前的時候,你確實很難去問一些東西。

 南島收回了思緒,目光落在了自己膝頭的桃花劍上,這段時間雖然樂朝天因為天氣冷了,一直在犯懶,但是南島自然沒有。

 每日都會在峽谷出劍數千次。

 是以現而今的桃花劍,看起來凌厲了不少,那種厚重的感覺正在慢慢褪去——劍自然會找到最適合自己的形態。

 譬如修長,譬如單薄。

 又或者剛毅,或者沉悶。

 南島依舊看不出自己的這柄桃花劍最後會是什麼模樣。

 只是青黑色的,那種被火燒過一般的青黑色。

 一柄這樣的劍,叫做桃花,顯然是很違和的事情。

 但桃花誰說一定要是脂紅色呢?

 南島這樣想著,坐在聽風廊道之上,一劍向著風裡刺出。

 青黑色劍身上劍意流轉,劍鳴不止。

 下方的紅衣女子青椒抬起頭來,靜靜的看著探出小樓的那一劍。

 “你的劍意又長進了不少。”

 南島平靜地說道:“是的。”

 “有落點嗎?”

 南島沉默了少許,說道:“有的。”

 青椒沒有再問什麼。

 劍修的劍要落往哪裡,自然都是自己的事。

 對於南島而言,這一劍,也許是桃花,也許是河宗,也許是天獄,也許是某種虛無縹緲的東西。

 有些痛苦已經很久沒有記起了。

 但是那樣的陰霾還在。

 他手裡的傘依舊沒有放開過。

 哪怕那日在雲夢澤邊,他看著那個又哭又跳說著自己耍賴的少年,說著什麼我既然承受了這樣的苦痛,便應該擁有這樣的東西之類的話。

 但是倘若可以,自然不會有人想要一輩子都離不開一把傘。

 哪怕棄傘之後,那些劍光風雪很是驚人。

 足以讓世人敬而遠之。

 也驚而遠之。

 聽人間說,十二樓的人們,是為了踏過某扇也許不會存在的天門,才會存在於世間的。

 南島平靜地想著。

 那麼自己是十二樓的人,也很是合理。

 這也許是桃花做的選擇,但說到底,都是曾經的南島的決定。

 南島平靜地看著自己刺向風裡的那一劍。

 是的。

 我是十二樓的人。

 那又怎樣?

 南島收回了那一劍,橫在膝頭。

 於是有萬般念頭湧入神海,裹挾著元氣溪流,向著那些劍意之魚而去。

 桃花安靜地坐在桃樹下,看著那些劍意,也抬頭看著那棵浩瀚桃樹頂端的劍意。

 二者在某些時候,大約有些相似的凌厲。

 ......

 東海那場雪在十一月十日的時候,傳到了嶺南這座山上。

 然而所有人都不是很能看得懂那個故事。

 怎麼說好的要去請劍問劍。

 到了最後,卻是和山河觀的人打了起來?

 甚至連人間劍宗的人都摻和了進去。

 弄得東海劍宗的人都沒有去那條溪崖邊看一看。

 消息傳到天涯劍宗的時候,一堆人都在嘰嘰歪歪地說著,連青椒也沒忍住,在自己辛辛苦苦蓋的小屋木廊上假裝修行,一面伸著耳朵不動聲色地聽著。

 南島與樂朝天便在峽谷裡坐著,看著那邊的伍大龍和陸小小他們各種猜測。

 南島看向一旁的樂朝天,好奇地說道:“師弟怎麼今日不去湊熱鬧?”

 樂朝天懶懶地說道:“反正又不關我事,東海打的架,嶺南自然沒必要湊熱鬧。總不可能他打著打著,就揹著劍跑嶺南來了吧。”

 樂朝天一面說著,一面看向南島,說道:“倒是師兄你,你怎麼今日聽到了這個消息,倒也這麼平靜。”

 南島掃了掃身上的瓜子殼——樂朝天看戲歸看戲,瓜子殼吐了一地,還吐到了南島的褲腿上來了。

 “他們不是說了嗎?磨劍崖的人出現在了崖下,那肯定後面就是各自散場了。”

 樂朝天輕聲笑著說道:“我以為就算散場了,你也好奇其中的原因。”

 南島輕聲說道:“是的,但是後來我想了想,發現原因其實是很沒有意義的東西,就像當初在南衣城頭那一劍一樣——我至今未曾明白。但是明白了也不能改變什麼。我與師兄相交甚歡,他沒有理由來殺我。但他還是刺出了那一劍。這便說明了很多事情有時候其實是非做不可的。”

 樂朝天靜靜地看著南島,而後輕聲說道:“如果不是非做不可的呢?”

 南島抬手掃著膝頭桃花劍上的落葉,沒有猶豫,平靜地說道:“我不知道。”

 樂朝天笑了笑,說道:“所以說到底,原因還是重要的,只是師兄依舊不想面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