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黛 作品

21. 第 21 章 纏親<!>

 青淮山人, 脾性皆烈,更盛以江湖狂悖之氣。

 門徒尚如此,其玄門門主又豈會是寬和為善之輩,若非阿嫵成其牽制與軟肋, 單單憑丞相府的官宦門第, 又怎能使其和顏敬順,低斂這許多。

 深知這一點的周敬, 在見到沈牧不請自來, 甚至還敢放聲主動招惹之時, 他幾乎下意識心頭一緊, 更預感到在這劍拔弩張的氛圍裡,依容與的性情, 定不會管顧太子殿下與眾臣僚還在, 他只會直接動手, 教訓得沈牧再不敢妄然出言。

 不僅周敬,周崇禮,連帶隔廳中的周嫵與知曉些隱秘內情的秦雲敷同樣不敢鬆下一口氣。

 情急之中, 周敬眼神示意周崇禮尋機阻攔, 今日若在太子殿下面前鬧得醜事,那他們三人的感情糾葛便不再是家中內苑的禁忌話題, 謠言會迅速一傳百十, 鬧得滿城風雨,最終周嫵會成為京城貴眷茶餘飯後的解悶談資,周家更會成了滿京的笑話。

 這時,容與身形稍動,在場所有知情者紛紛提上一口氣,尤其周嫵, 更忍不住直接從隔堂出廳現身。

 她站在人群最後,焦忙望向容與,搖頭欲對他目光安撫。

 她知道沈牧現身莫名,方才明顯故意為之,他心思頗重,大概想以此激怒容與哥哥行衝動之舉,從而陷周家於不義,而容與哥哥的確……並沒有不惱的理由。

 無法當眾言出口的話生生堵在嗓口,周嫵手心攥出一層汗,她不知該如何提醒容與,切勿上了沈牧的當。

 眾人目光皆凝聚向內,可叫人未料及的是,容與只是坦若回身,重新坐回堂廳主席之位,他全程面色無異,仿若根本沒聽到沈牧方才明目張膽的自報姓名。

 太子蕭珩注意到這副生面孔,未怪責他率先入座的失禮,只向旁詢問道:“不知這位是?”

 周崇禮猶豫該如何介紹,周敬已然先一步開口,他持重言回:“稟殿下,這是微臣小女的未婚夫婿,姓容,青淮山人,上任青玄門門主正是微臣故友。”

 此言落下,原本已倨傲落座的容與,默了片刻,倏忽起身。

 他面容依舊冷肅,就持著這副姿態,照京內規矩,朝蕭珩抱拳揖禮。

 “見過殿下。”他聲沉又凜。

 見此狀,周崇禮和周嫵遙遙對視一眼,四目詫異。

 而周敬則在旁隱隱舒了口氣。

 果然,凡事提及阿嫵,與兒總會為她著想,斂收鋒芒,避讓人三分的。

 “快請起,這是周卿私宴,孤不請自來,眾位都不必拘禮。”蕭珩明顯對容與有幾分興趣,他邁步上前,開口不吝讚譽道,“青玄門的名頭孤早有耳聞,在江湖獨樹一幟,風頭更是無量,未想到孤今日有緣見到容公子這般的少年豪傑,果然人如其名,氣度不凡。”

 容與回應淡淡,並未有多餘興致迂迴客套。

 蕭珩被迎上座,周敬依臣禮主動讓開主位,可太子卻堅持坐到了容與身側,甚至不端儲君架子,幾番主動與其搭話,似乎對容與身處的快意恩仇的江湖武林很是嚮往憧憬。

 不多時,蕭珩才注意到容與眼目不便,方才他簡短的幾次應答,實在表現從容,若非細察,竟不覺與常人有異。

 蕭珩略帶惋惜的口吻:“容公子的眼睛……”

 聞言,周敬夾菜的手一頓,周崇禮更是屏息,餘光暗瞥。

 容與未有猶豫,回:“練功心切,引得反噬所致,不日便能恢復,多謝殿下關懷。”

 蕭珩點點頭,又道東宮滋補之藥齊全,欲盛情贈予幾箱。

 容與以練功忌口為由,一一婉拒。

 另一邊,周嫵被秦雲敷拉到偏廳,但容與哥哥那句話,她已經聽進耳中,她心裡不是滋味,明明始作俑者就在院中,他卻為顧周家體面,選擇隱忍遮瞞。

 而他,從不是隱忍的性子。

 再看沈牧,在院中落座,閒酒慢斟,與朝中同僚互

敬,談笑風聲,似得心應手得很。

 周嫵目光沉寒,一時未收回,他卻正巧也抬眼過來,四目相對,他忽的舉杯,眼神深深像是遙敬,而後仰頭盡飲。

 他是瘋了不成!?

 周嫵渾身冒起雞皮疙瘩,轉身再不看他。

 秦雲敷未注意到這邊細節,勸言開口:“阿嫵,容公子和沈公子都在,尤其後者還是跟同太子殿下赴會的尊客,夫君與父親沒有趕人的道理,如今這局面複雜,你不如暫先回院避一避,若前堂發生什麼,有嫂嫂在這幫你盯著。”

 周嫵思吟片刻,也無更好的辦法,只好點頭。

 從前廳離開,周嫵沒有回蕪蘭苑,而是徑直穿過連廊,歇坐水榭,憑倚欄杆。

 沿湖微風吹拂起水面波紋,又牽動著她芙蓉淡粉的縹紗寬袂,周嫵面凝靜思,略須臾,她抬手屏退了跟行而至的婢子霜露。

 霜露當小姐想靜心獨處,遂欠身告退。

 而她走後不多時,一雙皮質黑靴兀自踏上石階,步步朝周嫵走近。

 聽到動響,周嫵頭也未回,與其看他那雙偽善的目,還不如去看池岸邊的一片葦蕩。

 “你有什麼話想說,今日便一次性全部說完,今後我們沒有再見面的必要,還有,惹怒容與,小心你的性命,你該清楚神不知鬼不覺地處理掉你,對他來說不是難事。”

 被冷言威逼,沈牧卻依舊面持和煦微笑,只是此刻,他的笑容已落不進周嫵眼中。

 “是啊,他的確做得到。”沈牧沒有再走近,就站在原地,語調一貫的平柔,“可他卻不敢,他以為,你依舊在意我,若殺了我,你會怨怪他厭惡他,所以,他不敢賭。”

 周嫵不悅回身,“你費心引我過來,若只為說這幾句話,那就……”

 “嫵妹。”沈牧打斷,儒俊白皙的姿顏帶上幾分受傷的情緒,“其實,我們還是那樣默契,只一個眼神,你便知道我想見你,有話要說。”

 周嫵轉過身,目光和他平時,漠然道:“這是最後一次,我也希望你說的不是廢話,否則不值我來一次。”

 沈牧收斂笑意,向前挪動一步,小心翼翼輕聲發問:“嫵妹,能不能告訴我,為何對我突然變了態度,在落凰古寺那棵百年丁香樹下,你親口對我說一見如故……昔日花開,香雪如海,你我以詩會友,畫面猶在昨日,可為何只是經過一場青淮山腳的瓢潑驟雨,你便開始如此避我?嫵妹,究竟是為何呢?”

 他愈言愈艱,聲音如泣,仿若濃摯情深,反被辜負。

 周嫵心想,一個利益燻心之人,卻能不著痕跡將感情演繹如此,當真厲害。

 也難怪前世,一場古剎簷下雨,兩句韻仗楹聯詩,便引她輕易信任,甚至誤以為那就是奢奢愛意。

 ……

 席間,容與以如廁為藉口,暫離內廳。